走进上海外滩的“内心”? [转载]
建筑环境与其中的人都已经面目模糊,外滩的建筑内部公共空间里的存在也依然如此,即使今天再度回到这个空间里,很多人已经无法再回复到原来的模样,如今,在外滩这个外部都市符号不断被强化的同时,上海摄影师开始寻找并试图深入外滩的内心,如同触摸这个城市忽而现代忽而冷漠忽而奔放的灵魂。
就像上海作家孙甘露所言——“陆家嘴是外滩的一束反光”,沿着黄浦江岸,外滩屹立了百年的罗马柱、石雕与对岸拔地而起的当代玻璃幕墙,硬朗简洁的线条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那是时代和历史对于当下的反光。历史无法再生,再精致的复制品也都是赝品。浦江这一端的沿岸,新古典主义的原汇丰银行大楼,折中主义的沿江海关大楼,文艺复兴形式的和平饭店南楼,注重装饰艺术的和平饭店北楼和带有中国传统符号的现代建筑中国银行大楼……这些外部空间的观看感受,构成了诸多被都市西方古典建筑元素吸引的摄影师拍摄外滩的图像主题,而探寻到历史建筑内部的镜头,作为“里子”的历史图像梳理,就像进入一个人的内心,却需要机缘与时间。
多年来,众多摄影师扛着照相机、摄影机试图寻找上海的真实面貌——尔冬强拍摄的《和平饭店》、周兵的纪录片《外滩》、贾樟柯拍摄的《海上传奇》……而上海的面容在旷日持久的拍摄中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的时候,那是怀揣着某种直取目标式的目的性拍摄;模糊的时候,是因为忽然间发现上海的街角与万里之外的某个异域城市角落竟然如此相似,甚至于穿过镶嵌在墙上的玻璃窗投入室内的光线,令置身其间的人,产生一种恍惚感。空间的力量如此强大,犹如一个树立在当下的黑洞,有缔造时光和吞噬时光的能量。
外滩海关的钟声萦绕在摄影师陈海汶的耳边几十年,拍摄外滩的“工程”也持续了几十年,但拍摄,却因为胶合着爱、理解、距离、陌生、熟悉,政治风云、金钱、权力等等各种复杂因素而呈现出不同的样貌。在英国港口城市利物浦的街头,就像许多来自上海和到过上海的摄影师一样,他也发现,利物浦市墨西河旁的建筑与上海外滩的建筑如此相似,外滩几乎是一个倒影,事实上它们都出自一个设计师之手。上海外滩的标志性建筑——浦东发展银行大楼(原上海市政府大楼,解放前为汇丰银行大楼),与利物浦外滩的标志性建筑——皇家利物浦大楼(Royal Liver Building) 都是出自著名的英资建筑设计机构公和洋行(Palmer &Turner Architects and Surveyors)。“对外立面有感情,对于内心有了解。”但外滩建筑的内心,承载的内容,却比影子的本体庞杂得太多。
“19世纪末,来上海的外国冒险家们就已经用照相机拍过了当时的外滩,至今百年,外滩不变的是外部结构,而内部空间,却无数次变更。”文化评论家吴亮说,即使是原来外国银行空间再度回归于原始功能,也不过是一种象征——当建筑里的制度、文化全部被破除的时候。如同十月革命列宁占领克里姆林宫、冬宫之际,宫殿里还会留有沙皇的味道吗?“1966-1967年间,占领外滩的是一群造反派。建筑试图仅仅从外部形式上来谈,是不足以道出其中内涵的,必须有政治思考在其中。”
以历史的复杂性为背景的话,建筑环境与其中的人都已经面目模糊,外滩的建筑内部公共空间里的存在也依然如此,即使今天再度回到这个空间里,很多人已经无法再回复到原来的模样,只有在某个特别的日子,人类灵魂里的一面才会闪现出来,一直到陈海汶偶然间听到孙甘露说的一句话:“外滩只有把历史和今天叠在一起,才能看到上海的一个城市面貌。”
陈海汶想起来,多年前在外滩改建之际他独自进入其中拍摄,偶然遇到一对来沪的美国老夫妇,他们站立于凌乱堆砌的瓦砾、木片的环绕中,热泪盈眶。原来,1930年代,他们是在这个空间里结婚的。
19世纪,上海外滩已经开始成形集仓储、居住为一身的商业空间形态,以及以英国领事馆为代表的权力空间。改革开放后启动的外滩改建工程,首当其冲的当属1990年代初期上海市政府从原汇丰银行大楼搬迁到人民广场。汇丰银行大楼,原指香港上海汇丰银行于1923年至1955年在上海的分行大楼,位于上海外滩12号,今天是上海浦东发展银行的总部驻地。1921年5月5日大楼开工,1923年6月23日建成,被认为是中国近代西方古典主义建筑的最高杰作。大楼的设计者是著名的英资建筑设计机构公和洋行(Palmer & Turner Architects and Surveyors)。
见证了外滩十几年来整个改建过程的久事公司负责人张惠明介绍说,汇丰银行内部穹顶基座为仿希腊神殿的三角形山花,另有黄道十二宫及太阳神、月神的天顶画。再下为六根贯通二至四层的爱奥尼亚式立柱。大楼八角形门厅上方,原有八幅马赛克镶嵌的大型壁画,八幅壁画分别代表汇丰设立分行的八个城市:其中,上海的图案主体为中国航海保护神天妃,两侧为象征长江和东海的神话人物,背景为上海外滩,画面下方两侧纹饰为英国商船旗;香港的图案主体为身披英国国旗的女神,画面前方人物象征珠江及南海,手持书板;伦敦一面的主体人物为不列颠尼亚女神,画面前方人物分别象征伦敦守护神和泰晤士河,纹饰为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爱尔兰徽章。1955年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撤出大楼后,这些壁画被维修人员用涂料覆盖,其实当时,这样的行为在无意中起到了对于壁画的保护作用,使它们在之后的历次政治动荡中免于“被铲除”的厄运,待到1997年11月,修缮人员发现了这个墙壁后面的秘密。“整个过程犹如大型的文物修复考察般,靠专业人员一点点地把壁画从层层覆盖的背后刮出来。”张惠明叹道,“当年市政府工作人员在此办公多年,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壁画相伴的环境。”
外白渡桥的北端屹立着的新古典主义维多利亚风格的浦江饭店原为礼查饭店,1908年6月9日,声形兼备、光电并茂的半有声电影温文尔雅地首次在礼查饭店花园亮相;孔雀厅是19世纪整个远东地区最负盛名的舞厅,阳光透过玻璃制成的屋顶洒在厅内,五彩斑斓,如同孔雀开屏。从19世纪中到20世纪初,礼查饭店的几位主人都是船长出身,这使得在如今的浦江饭店中我们依稀可以看到曾经船舱式饭店的痕迹,位于饭店三楼的中厅就是客舱的结构。1990年12月19日,中国第一个证券交易所上海证券交易所在浦江饭店内开业。
如今,在外部都市符号不断被强化的同时,上海摄影师开始寻找并试图深入外滩的内心,如同触摸这个城市忽而现代忽而冷漠忽而奔放的灵魂。在和平饭店内喝着英式下午茶的午后,阳光给人的感觉似乎已经完全不存在,面前旋舞着的中年舞者会让置身其中的人忘却当下:男士们身着西服,撑着笔挺的腰杆,臂弯里的女士们微微侧过脸,点缀着珠片的衣裙随着乐声有节制地旋起。身边的萨克斯风吹出的曲调也许与百年前有着重合。
我们有没有可能拿着相机深入到外滩如今的空间中去拍摄?
如果摄影艺术创作者专注于自身的艺术创作形式突破,而非专业的摄影工作者缺少深入空间的勇气,那么谁来进行如此的历史记录和追溯的拍摄呢?
(徐佳和)
(来源:东方早报 2014年04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