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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恋含羞草

    春天实在不适合缅怀过去，新生命到处哔哔啵啵，记忆就在绿的葳蕤中泛白。我从母校北门进入，沿茂密树荫下水泥大道捡拾往事，一切恍然如梦。
    不知不觉走到公寓楼前，一楼是上学时贸经系组织的学生实习商店，想进去看看，管理员说还是别看了早改成后勤办公室了。这时才想起，一切都已过去了十年。
    我的爱情，是从实习商店开始的。
    一、
    别班女生是花，我班女生是草，男生们总这样抱怨，是草也就算了，偏还是带刺的草，一个个张牙舞爪。
    我们读市场营销专业，班主任常说做营销要具备三子：嘴巴子、人样子、笔杆子，帅哥们每听此话便洋洋自得，怜惜地朝班里仅有的五个女生瞄去：胖的太矮，高的太瘦，身材匀称的皮肤又不好。只是他们刚看过去便迎来一顿胖揍：看什么看，还说什么带刺的草，别以为自己帅就可以无知，那是含羞草！
    说含羞草的是莲，又高又瘦莲藕般娉婷，打起人来却狠劲十足。其实肢如莲藕原也算美人，只是她太高了，浑身上下一个尺寸，走起路来就像铅笔在地上写字。我常跟在她后面看究竟写了什么，结果除了长长影子什么也没有，我就在她影子里发呆。
    我是生活委员，嘴巴子不利索人样子也不好看，却深得女生喜欢。班里信件由我派发，多是女生的，其中莲的最多。每次给她信我总在她后面走一会，她回头对我笑了，才默默递信过去，那一刻，她难得温柔。我想，如果永远这样该多好。
    实习商店卖一些学生常用的副食小百货，由我安排同学轮流值班。星期天男生们聚在一起侃大山，忽然发现有对象的都出去玩了，没对象的就剩下我们五个，班长心血来潮干脆咱来一次拍卖，把班里五个女生处理了算了，大伙纷纷赞同。很快四个女生就被挂牌拍走，莲却始终没人肯出价，我举了牌后班长拍拍我肩：难为你了，买了一个超苗条版孙二娘。
    拍卖过后大家当闹剧一样没放在心上，我每天还是跟在莲后面，看她在地上写字，递给她信。不过这样的机会渐渐不多，她的来信越来越少，我就用手中权利安排她和我一起在实习商店值班。她总托腮看着窗外，我总数有几片云能飘过她头顶，棉花云说明她在瞌睡，扫帚云代表着心情很乱，羽毛云预示她要转身。在我心里她一举一动都有云的形状，只是不知道哪朵云飘过她会想我。
    开始恋爱是在一个下午，班里最帅的男生值班时和女友在商店吃零食，莲说了他却惹来一阵讥诮，无名火使我把手中的笤帚向他扔去，他惊呆了，因为我以前总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样子。
    你这个北蛮子，发起火来好厉害啊，莲这样说我，因为我是北方人。我看着她，突兀地说我就是不愿意别人说你母夜叉，她呆了呆，拉起我手：让他们去说好了，我只对你一个人温柔。
    我和莲从此开始约会，经常在学校后山茂密树丛里出没，她说世界上本没有路，只因恋爱的人走多了，踩出了路。我被草割破手指懊恼含羞草一点也不温柔，她笑着吻过来说含羞草草也要保护自己。
    亲吻的时候她软得如藤蔓，在怀里的高度刚刚好。抱着她我除了激动还有感慨：这样的女孩都抱在怀里了，这辈子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二、
    恋爱季节过得很快，转眼就毕业了。莲和我商量回家乡，因为她要照顾独自生活的母亲，我同意了。
    见到她母亲是在城乡结合部一个集贸市场，摆摊卖衣服的她正和邻家吵架，吸引了很多人看。母亲看到她马上兴奋起来，斗志重新昂扬：女儿赶紧过来帮忙，骂死这个挨千刀的。
    于是身高一样的母女俩并肩作战，一个胖一个瘦滔滔不绝把对方骂得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撤摊走人。围观的人哄笑，我在一边尴尬。
    莲的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做生意养活娘俩，那个邻家刚到市场却总撬她的生意。莲向母亲介绍了我，她疑惑着看我：这孩子，咋不爱说话呢。
    以后几天我一直在外面找工作，莲陪着母亲出摊。一天回来娘俩气呼呼的，原来撤走的那家人回来闹事，莲说一定找机会好好修理他们。我劝她们和气生财，娘俩白了我一眼：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做缩头乌龟永远没出路。
    想起了校园里男生们给莲起的外号，我只好摇头苦笑。莲对我说母亲为她吃了很多苦，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受气，她情绪激动在地上转来转去，一支铅笔划成了圆规，手叉腰腿伸直在那若有所思。
    第二天我回到家，强正和她娘俩兴高采烈说着什么。他是莲的高中同学，集贸市场就是他家产业，莲找他帮忙才得以摆平那家人。和强打了招呼后我向莲走去，莲却躲到一边，顿时我发现强成了我和她之间的一堵墙，无形的、很结实的一堵墙。
    莲说高中时强就开始追她，大学时那些信都是他写的。高考落榜后他在社会上混，几年来对母亲有不少照顾。我问当初你为什么不接受他呢，她说以前根本不懂得爱情。
    她答得漫不经心，我却听得纠结。夜里母亲对她说跟着懦弱男人你会遭罪一辈子，声音很大，完全不顾忌我听不听得到，我的心开始流血。
    生活就这样，你爱得正深，现实却改变了模样。强后来找我，还带了一沓钱。同是男人的的他知道我现在已走投无路，谁会窝囊到在女友家白吃白住遭白眼呢？我很悲哀，几年前举牌竞买莲的情形依然在目，几年后，我却出卖了爱情。
    三、
    我去了同城一家房地产公司，每天能呼吸到莲同样呼吸着的空气，会感到稍稍安心些。工作之余我常站在在办公室窗前看云，棉花云、扫帚云、羽毛云，朵朵云都让我想她，只是无法知道她的状况。
    不止一次回集贸市场偷偷看她，看到强和她说说笑笑，她母亲在一旁心满意足，我就想：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在父亲和继母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就渴望很有安全感的幸福。上学时喜欢高且好斗的莲，以致连她的影子都那么向往，抱着她仿佛抱稳了一生。如今恍惚明白了，含羞草再有太多刺也只是草，也需要有人为她挡风遮雨，很显然，这个人是强不是我。
    不是就不是吧，是男人就该走向风雨，时间长了一切都会淡忘。我玩命工作，一次又一次升职加薪掩盖了爱情挫败感，只是每每有人介绍女友时，才遗憾发现如今的女孩子清一色小鸟依人，才明白莲在我心里难以磨灭。
    没有莲的日子时间过得也快，几年间这个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以前的城乡结合部现在都已是城市中心，强的集贸市场面临拆迁。
    如我所料他们一家人成了钉子户，公司一筹莫展。我很想知道强这次怎样为家人遮风避雨，没想到他找到了我。知道他来意后我表示无能为力，他拿出一沓钱。
    我心忽然被刺痛了，钱现在从我这里买不到什么，不过你可以让莲来。
    强绝望了，临走时说莲其实爱的是我这些年她一直还想着我，我很轻蔑他会说出如此讨好的话，内心里却很受用，希望莲能亲口告诉我。
    莲果然来了，我很惊讶她的身体已经变得丰满很有韵味，想到是强把她从瘦高的柴火妞变成肥沃土地我很酸楚，很想自己也能开垦一番。莲从我的目光看出欲望，当她主动宽衣解带时我却没了勇气，她轻蔑说几年前你就懦弱逃跑了，没想到现在还是。
    几年前我给不了莲保护，如今依旧。城市里到处都在拆迁，老板对那块地志在必得，我无法改变。而且我也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在莲面前卑鄙。
    集贸市场被强拆那天我躲在办公室偷偷流泪，听同事说现场那边动静很大，男主人浇汽油自焚，送到医院就没了气，女主人和孩子也被烧伤。震惊之后我边赶往医院边对自己说，这次，你再无法逃跑。
    后来，我把莲和孩子送到母校的附属医院，那里的烧伤外科是国内最好的。办入院手续时我才发现，莲的孩子叫小鹏。
    我的名字是鹏。
   
    独一人在校园漫步，熟悉的环境陌生的人群我仿佛穿越，十年前的爱情故事历历在目。爬上后山，我尝试着再一次被含羞草割破手指，却发现，她是那么柔嫩，轻轻触碰便将自己紧紧包裹。
    回到医院，我紧紧抱着莲和小鹏，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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