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艳艳的春天,小女孩拿着一把小铁锹,在郊外的野地里挖着。她身前身后的大地上,除了绿绿的草,就是一个个小坑。
女孩7岁,正是最纯净年龄,可是她小小的心里,却有着一份负荷。她妈妈病得厉害,在医院治了很久,也没有见好,后来便用各种偏方。后来爸爸弄到一个偏方,说是很灵验,只是药引子难寻些。女孩留心地听着,那药引只是春天泥土里的一种红色草根,而且那草根是球状的。妈妈说,这根本没有,这偏方,也和没有一样。
那以后,女孩就留了心,春天一来,她就拿着小铁锹来野外了。可是,挖了那么多天,也没有找到药引。那片野地里,密布了不知多少的小坑。那些日子,她每天都是满怀失望地回家,妈妈看到她的样子,总是安慰她说,我的宝贝,别难过,找不到也没事,妈会好起来的。只是,她不想放弃,她也知道,找到药引,对妈妈很重要。
终于,春天快要过去了。这一天,妈妈精神好多了,她陪着小女孩一起来到野外,当妈妈看到那么多的小坑,眼睛湿了。女孩说,妈妈,你别哭,我今年找不到,明年接着找。妈妈说,好宝贝,不用找了,妈妈的病不一定只靠这一个偏方,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多了吗?明天,妈妈还同你一起来,这些小坑有用呢!
第二天,母女二人又来到野外,在那片草地上,她们将一颗颗种子埋进那些小坑里。女孩一直在问,妈妈,这些是什么种子呀?妈妈说,等它们长出来你就知道了。宝贝,这是妈妈送你的礼物,你一定要喜欢啊!
种下了种子,女孩经常跑去看,看到种子发芽,她高兴,看到长叶,也高兴。当那些苗儿长大,结出了蕾,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妈妈却走了,永远离开了她。那些日子,她哭得昏天黑地,知道,从此,最爱自己的妈妈没了,她将失去那份爱,在长长的一生里。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妈妈留给她的一封信,才再次来到野外。
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片野地上,一大片的花海,各种颜色的花儿迎风招展。走在那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她又想起了妈妈在信中的话:宝贝,妈妈不能在你身边了,记得我留给你的礼物,它们年年都会在,就像我一直在。在无边无际的花气氤氲里,她仿佛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站在那里,她再一次泪流满面。
多年过去,那片花依然年年开放,摇曳着一片深情。女孩已长大,不管身在何处,每到花期都会回来,在那片芬芳里,亲近母亲永远的爱。
二
如果有人问他,喝过的最好喝的酒是什么酒,他一定会说,是当年父亲喝过的散白酒。
于是记忆如酒香弥散。其实那酒在别人眼中根本谈不上醇香,那只是最劣质的酒,而且对身体有害。父亲长年陶醉于那样的酒中,身体渐渐地垮了。父亲离不开酒,这是劝不得的。他们父子二人一直相依为命,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拉扯他长大,这其中的艰辛一言难尽。他知道,父亲的好酒,其实是一种宣泄或者麻醉。
看着父亲日益消瘦的身体,他只好用了别人常用的方法,就是偷偷往酒里兑水。在每次给父亲倒酒的时候,他都会悄悄兑进一些水,为了不让父亲察觉,他每次加入的水都很少,而且每隔几天就会加大一点水量。几个月下来,加进去的水也是一个惊人的数量了,幸好父亲没有发现。想想看,那么多的水,就说明父亲少喝了那么多的酒,他的心里会很欣慰。
两年下来,父亲的酒实际上喝得已经相当少了,这种方法的成功,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原是准备好的,如果父亲因此增大酒量,自己怎么应对,可父亲根本没有那种迹象。于是暗自窃喜,暗自庆幸。
直到父亲去世前,他明白父亲的心意,最后给他倒了一杯酒,那种买来的最好的酒。父亲只是闻了闻,却没有喝,微笑着说:不喝也可以了,其实早就能戒掉了,只是怕突然戒了,你心里会难受。
刹那间明白,父亲早就是知晓的,只是没有说出来,就那样默默地配合着他。是的,父亲不想让儿子担心,可又是那样地小心翼翼。所以,多年以后,每次他看见酒,都会嗅到当年那种劣质酒的辛辣之气,他一直固执地认为,那是一种香,只有他才能体会到的香。因为那香气里,氤氲着父子间太多的爱与牵挂。
三
祖母喜欢喝茶,父亲喜欢喝茶,他从小被迫着,也喜欢上了喝茶。
起初,他觉得茶真是太难喝了,特别是那时家里穷,所能喝的,也只是极便宜的茶。入口极苦,也并没有品咂到那种口角噙香的感觉。可是,就这样苦涩的茶,后来却成了他生活中离不开的东西。
祖母和父亲都是积极而乐观的,不管生活怎么苦,都能脸上带着真心的笑,心平气和地品着苦苦的茶。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家境,那时的困难,足以难倒任何人。可祖母的恬静,父亲的洒脱,却给他留下了不灭的印痕。后来,境遇好起来,家里的苦日子也一去不返,他们终于可以享受一些高档的茶了。只是,他却最怀念最初的那些便宜茶,两角钱就可以在地摊上买一堆。虽然难喝,却浸润了一段岁月,也许,是当时的环境和心境使然。
终于,他走上了陌生的旅程,在一个离家千里的城市中,一度失落了太多。那些时光,仿佛每一日都写满着失意,每一步都踏痛着梦想。他也曾彷徨,也曾走在绝望的边缘。直到有一天,当所有的挫折都达到一个爆发点,他才想起喝茶。多少日子不曾品茶,日子的厚重早把喝茶的情趣掩埋。他记得从家里出来时,父亲曾把一把茶放进他的行囊,于是翻找出来,有一种急急的期待。
那是童年时才喝的那种茶,最便宜的,父亲竟给他带的这个。在那种苦涩中,他一如品味着曾经艰难的生活。他像祖母和父亲当年那样,试着用一种最平静的心情去喝茶,渐渐地,宠辱皆忘,时光浓缩于杯盏之中,心里有的,只是柔软的感动。那一刻,突然明白,世事的艰辛,只如一杯茶,苦后,便是悠长的绵香,那是岁月酿就的幸福。
他发现,在包着茶叶的纸上,有着父亲写下的一行字:当初强迫你喜欢上喝茶,是因为你最终要被迫走进生活的艰难,源于苦的香,回味悠长。
那样的时刻,他感受到了一种爱。在淡淡的茶香中,他向着家乡的方向,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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